酒吧live和演唱會現場最大的不同，便是場地面積的大小，壓縮的空間讓舞臺上的人和觀眾的距離無限拉近。

大腦裏所剩無幾的理智告訴許檸，現在走還來得及，可雙腳像是灌了鉛一般不聽使喚。更要命的是，她的目光和呼吸也難以受控。

人類的一切行為受大腦支配，可此時此刻，大概是她的心淩駕於大腦之上。

一層蓋過一層的沸騰驚呼，在男人坐定後消失。

——他一向有這種魔力，讓人搖擺於冷靜和瘋狂之間。

在安靜的空氣中，霍存嶼擡眸朝她望過來。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在舞臺，只有許檸的視線與他緊緊相纏。

然後，她看見他淺勾了下唇，只一瞬便消散於無。

沒有介紹，沒有開場白，不過是擡手握住鼓棒，就能讓畫面定格。須臾間，Acorn點劃過鼓面，吉他貝斯和鍵盤忽地齊響，將靜止畫面擊碎！

全場音浪在剎那間推到最高，閃光燈跳動，無比熟悉的前奏精準砸向許檸，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臟，讓她整個人驟然失重......

Sulfur。

是初見，是他們的開始。

那是許檸邁入大學校園的第一個秋季，F大吉協每年10月底都會舉辦一場音樂節。許檸有喜歡的樂隊，對學校裏學生樂隊興趣不大。

不過幾個室友倒是對音樂節期待滿滿，“誒許檸，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啊！”

彼時許檸耳朵正戴著藍牙耳機看綜藝，聞言隨手摘下一只，偏過頭意興闌珊地回話：“我就不去了，在宿舍也聽得到。”

校園音樂節的場地就在離女生寢室不遠的溪華廣場，到時候樂器一響，她不想聽都不成。

“不是吧許檸......”

室友蘇敏典型的北方姑娘，性格熱情又豪爽，寢室四個人能快速熟絡起來也是因為蘇敏活潑話癆的緣故。對於許檸的反應，她擺出一臉高深莫測，眨眨眼湊到許檸邊上，壞笑道：“你還以為真是去聽音樂吶？”

許檸摘下另一個耳機，迷糊不解：“那不然呢？”

音樂節不去聽歌，那要去幹什麽？

“當然是去看帥哥啊！”

蘇敏恨鐵不成鋼地沖許檸嘆了口氣，“我說檸檸，都大學了，你就沒點兒想戀愛的沖動？你知不知道我們班，哦不止，我們系有多少人在打聽你麽？”

許檸確實不怎麽想談戀愛，不過她也不遲鈍，同學的示好她看得明白，並一概拒絕。這會兒聽蘇敏說起來，她也不避諱地點點頭。

蘇敏：“就沒有一個喜歡的？”

許檸很誠實：“沒有。”

“那你就更要去音樂節啊！”

許檸：“？”

蘇敏嘿嘿笑了聲，搭著她的肩開始普及校園熱點，“我懂我懂，我們系確實沒什麽帥哥哈，所以我們格局得大起來，把目光放長遠，咱們F大的機械系可是出了名的盛產帥哥~就那誰誰誰，機械系的霍存嶼和程漸琛，你總該聽說過吧？”

饒是對外界再漠不關心的許檸，對這兩個名字也不陌生。F大不缺帥哥，也不缺學霸，可這兩位聽說不但相貌出挑、家境優渥，更是機械系有名的天才，才大二就在全國大學生機器人競賽中取得了前五的好成績，這樣的兩個人自然而然會是全校津津樂道的對象。

對此，許檸心裏自然有好奇，不過也僅止於此。

見許檸淡定地點點頭，蘇敏撇撇嘴：“你就這反應？我跟你說，F大的音樂節以前哪能吸引外校的人，還不都是沖著他倆來的。”

“Foggy Island樂隊，霍存嶼是鼓手，程漸琛玩鍵盤，這你不去看看？！”

不忍心澆滅室友的熱情，許檸直了直脊背，露出被感染的笑容，“那我去。”

“......”

蘇敏被徹底打敗，“你的假笑太明顯了！”

雖說許檸不像室友們那麽期待，但也是決定了去看看。然而到了音樂節那晚，正好碰上許檸追的網劇大結局，追劇人放不下新嗑的CP，等她追完結局，外面的音浪和尖叫歡呼早已一波接一波從窗臺傳進來。

許檸收起耳機，拿過手機，蘇敏已經發了十幾條催她的消息。

入秋的夜涼風陣陣，許檸從衣櫃裏拿了件黑色衛衣套上，然後揣著兜慢悠悠地下樓往溪華廣場走去。耳邊的聲響愈漸厚重，她給蘇敏發了條信息，等走到廣場時，舞臺早已被人層層圍住。

蘇敏從烏壓壓的人群裏擠出來，氣喘籲籲地跑到許檸面前，拍了拍她的胳膊：“怎麽才來啊，Foggy Island快上場了！”

許檸不好意思地撓頭，“追大結局嘛......”

“真是服了你了，快跟我進去。”

蘇敏抓著她的袖子，疾步朝裏沖，嘴裏還碎碎念著，“我跟你說，小於男朋友可真厲害，離舞臺最近的座位券都弄得到......”

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，周遭的人狂熱吶喊，好多女生戴著一閃一閃的頭飾，手裏揮動著熒光棒，氣氛堪比演唱會現場。

隨著主持人上臺，周圍稍稍安靜了些。

“接下來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Foggy Island樂隊——”

一句話，再度點燃底下的人群。許檸的耳膜快被震破，眼前燈光刺目，她趕緊垂下腦袋快步往座位走。穿越層層阻隔落座後，興奮的室友見到她，連忙往她手裏塞了兩根熒光棒：“啊啊啊快看，他們上臺了！”

追光燈虛實流轉，將舞臺照得亮如白晝。許檸眼睛酸澀，不敢迎著強光看，她垂下眼睫，直到重金屬的擊打聲響起，頃刻間吞沒所有喧囂。

刺眼燈光已經移開，許檸怔怔擡眸，橋光勾畫出鼓手的輪廓。沸騰和清冷，兩種矛盾的特質在男人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。

骨節分明的長指，冷白的膚色在燈光籠罩下顯出淡淡的透明感。寬松簡單的白色衛衣穿在他身上，卻是那麽不普通，他的身材偏瘦，可指骨下的力量卻仿佛能沖破漆黑天際。

天空忽然飄下點點雨絲，但卻在炙熱的現場轉瞬蒸騰。帶著人名的尖叫聲此起彼伏，而許檸的咽喉卻好似被棉花堵住，發不出一點聲音。

如果說在這之前，霍存嶼只是一個名字，但經過強烈搖滾樂，霍存嶼三個字猶如被抽絲剝繭，化為具象，使她血液沸騰——

點燃她滾燙的情感。

Like breathing in sulfur.

主唱的嗓音嘶吼濃啞，一聲聲揭開許檸當下的感受。她從來不是外露的性子，可這一刻，她仿佛成為了歌詞裏的主角，在硫磺裏難以呼吸。

最後一個鼓點消散，她仍久久無法回神。直到身側的蘇敏拉了拉她的胳膊，搖搖頭沖她豎了個大拇指：“絕了你真的是，我看你是真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。”

許檸笑笑沒吭聲，餘光卻不自覺瞟向正走下舞臺的某個身影，然後她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松垮衛衣。

生平第一次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——

黑白衛衣，看著真像情侶裝啊。

這大概就是蘇敏口中的世俗欲望吧。

......她怎麽沒有呢？

Sulfur節奏依舊，一切好像都沒變。可光線重疊交錯，純白衛衣悄然變幻，變成昂貴的白襯衫。

許檸眼底情緒湧動，連呼吸都變得極為緩慢。

“我去！這帥哥哪冒出來的啊？”

歌曲到了尾聲，酒吧裏熱浪不減，四周的議論更是越來越多。有大膽的妹子，直接和友人交頭接耳：“一會兒我去要個聯系方式，這種極品睡到就是賺到啊！”

許檸忽然噗嗤笑出來。

昏暗的燈光掩去她的輕淺笑意，她微微垂下眼睫，心緒萬千。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，通過別人的口中說出來，倒令人坦然。

時至今日，她不得不承認，她對霍存嶼，是一見鐘情。

“我從來沒見你笑得這麽開心過。”

許檸訝然擡眸，竟完全不知卓遂是什麽時候回座的。此時他一雙黑眸緊緊盯著她，讓許檸感到不適，她收回目光，沒說什麽。

一曲終了，許檸再擡眼時，霍存嶼已然走下舞臺。與大學校園不同，酒吧裏的成人世界，要簡單直接得多，不少人徑直走過去索要聯系方式......

於是，許檸便沒看見霍存嶼走回原座，而是轉身朝酒吧後門邁步。與他一同來的沈執一行人，見狀也紛紛起身離開。

喧鬧聲終於緩緩散去，許檸自我消化著平覆情緒。眼見時間不早，加上卓遂的眼色，鄭於明笑著開始說結尾詞，部門聚會算是告一段落。其中幾個沒喝酒的同事肩負起送喝酒的同事回家的任務，眾人說說笑笑散場。

許檸與大家都不順路，本想著打個出租車回家，可煩人的家夥一直與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，語氣紳士道：“我送你回家吧，順路的。”

從卓遂今晚出現，和鄭於明心照不宣的幾次眼神交流，都被許檸盡收眼底。她又不是傻子，怎麽會不知道他的用意。

說實話，作為業務上的合作夥伴，卓遂的確不錯。可就私交來說，許檸並不喜歡心眼這麽多的男人，她甚至都不會把卓遂劃入朋友的範疇。

“不用了卓總，我打個車很方便的。”

然而一向溫和的男人卻莫名堅持：“太晚了，你一個女孩子打車不安全。”

許檸心口的煩躁愈重，撇去工作上的得體有禮，現實中她其實不算是個有耐心的人，對於這種糾纏，她實在很不舒服。

正好走到酒吧門口，她懶得再與卓遂多說，預備打了車就走。沒料到早該不在這裏的男人卻並未離開，而是倚靠在低調的LS車門邊，擡起微倦的眼、啟唇淡聲道：“上車，送你回家。”

這語氣......像極了來接女朋友回家的男人。

許檸神色微楞，面對卓遂時她雖然煩躁不耐，卻也不會像看見霍存嶼這般慌怯不安。眼下進退兩難的狀況，讓她不由地在心裏哀嚎。

好在天無絕人之路，昏黃路燈下，一輛紮眼的紅色保時捷緩緩駛過來。許檸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，朝高調跑車揮揮手：“鐘黎！”

敞篷跑車裏的人聽見熟悉的聲音，眉毛一擡，利落地打了個方向盤，在酒吧大門口穩穩停下，“經理怎麽了？”

許檸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車邊，這會兒也顧不得麻煩別人了，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：“能不能麻煩你載我一程啊？”

“行啊，”

鐘黎直來直去，一向爽快，“快上車。”

許檸松了口氣，趕緊繞過車身走向副駕駛。沒了人影的遮擋，坐在駕駛座的鐘黎這才看清站在酒吧外兩個出眾的男人。鐘黎咋舌，一個是她認識的卓總，另一個不就是剛剛酒吧裏......

夜風拂來，夾著兩道冰冷且不友好的視線，鐘黎不自然地捋了捋額間被吹亂的劉海兒。忽然鼻子一癢，她急忙捂住嘴連打了兩個噴嚏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鐘黎：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富二代嗚嗚嗚QAQ

本章搭配活結樂隊的sulfur食用更佳~

周末愉快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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